第16章
“你说什么?”
墨镜下,我看不见顾青裴眼里是震惊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
下一秒,我只觉得身体里传递出一股熟悉的恐慌。
趁他发愣的瞬间,我打开房门逃进去。
砰一声将他锁在外面。我脱力地,虚弱地,靠着门慢慢滑坐下去。
手里,还抱着他那套雪白的燕尾服。
我来不及塞还给他,就如我也此刻来不及丢开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口鲜血喷在纯白无瑕的料子上。
身后是顾青裴大力地拍门声,震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而我的眼前,却是一阵阵的黑暗侵袭。
“林舒年!你给我出来,你给我说清楚!”
说清楚?
我苦笑着弯了弯嘴角。
顾青裴,我们之间哪里还能说得清楚呢?
“你流过一个孩子?林舒年,是不是!”
“是……”
我的双眼已经开始变暗,今天的黎明,真是像极了傍晚。
“你是故意的?林舒年,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隔着门板,我只觉这一句质问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入我后心死穴。
我咬着唇,却怎么也咬不住不断淌出唇角的温热。
“是……”
我气若游丝,他却听得真切。
“所以,你就是在报复我!对么!林舒年,你根本就不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你就是故意在报复我!”
“是……”
不,不是。
泪水翻滚滑落,我仿佛感觉到腹中的小生命正在坚强地向我传递着信念。
孩子三个月就有听觉了,我不能让它以为,我不要它了。
我想大声喊出不是,可是喉咙里只能挤出斯斯的咳声,我发不出一个字来。
我侧身伏在地上,一手护着小腹,另一手艰难地向座机爬过去。
五指在鲜血滑腻的作用下,我几乎握不住小巧的听筒。
可是强大的求生欲和母性意识,终于令我在昏迷前拨出了那个号码。
“哥……救我……”
我再一次从鬼门关逃出来。
眼前白色笼罩,是医院病房里特有的孤独感。
温之言坐在距离我一米半远的椅子上,像个清冷肃杀的雕塑。
我太害怕他这样的眼神了。
下意识的,我慌不择路地扶住自己的小腹。
我怕自己从他的眼神里看到那个可怕的答案——
“哥……”
颤抖着嘴唇,我拼命摇头。
摇着摇着,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摔。
“哥,不要,我求你,你别告诉我……”
温之言呼地一下站起来,操起床头的一个玻璃杯。
啪一声,杯子拍砸在墙壁上!
“林舒年你他妈要死了你知道吗!”
我第一次听到温之言说粗话。
他般君子温润,他般斯文如玉。
可我林舒年何德何能,竟生生逼出了他的崩溃,他的泪?
“哥!”
看着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上,玻璃碎片锁着鲜血汩汩而流,我的心如细密针刺,疼得无边无休。
“打掉,我带你去国外化疗。”
他攥起拳,攥出硬生生的决绝。
我倒吸一口气,欣慰孩子依然健在的同时,却是更加拼命地摇头。
“哥,你别逼我了。没用的,化疗已经来不及了……”
“那就手术!肝脏移植!”
他展开拳,展开血肉翻飞的猩红。映着一张脸,愈发惨白。
我摇头:“没用的,哥,你忘了我是稀有血型了么?我要是能给我妈捐肝,我妈当年就不会也……”
我是RH阴性O型血,万里挑一的熊猫血。
我妈肝癌的时候,我和我爸都去配过型。
我爸不合适,我倒是O型。可惜不是常规O型,而是RH阴性O型。
从那天起,我就有种怀揣着定时炸弹一样的忐忑。而爸妈猝不及防的离世,也给我十八岁的成人礼,上了最现实最残忍的一课。
我直面死亡的这六年多,倍加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甚至连大姨妈来得量多了,我都会很紧张。
可有些后果,不是你害怕,就一定不会发生的。
看着温之言流血不止的手,我秉着怀里的哽咽,轻轻牵起他的袖子。
“哥,你别这样好么……请保护好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小丫头,早就把你的后半生给预定了。”
我扬起嘴角的笑,另一手在小腹轻轻拨动过的地方,欣慰地抚摸着。
“你好好休息,我去想办法。”
温之言掸掉手中的碎片,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一阵酸楚,一阵唏嘘。
打开手机,我没有看到什么特别重大的新闻。
我想,或许温之言把我保护得特别好。一切不利我身心健康的负面新闻,都不会让我知道。
其中会否包括顾青裴和何婉晴的婚礼呢?
又过了十天了,就算顾青裴的白西装还在我的工作室,又怎样?
我一个前妻都能如同衣服一样被随手丢弃。一件前妻做的衣服,又能如何?
这么想得久了,心思反而泰坦了许多。
于是,我拨了一个号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