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马车帘子一直开着，那股淡淡的檀香味，一直在鼻间萦绕。
卫琬看着那人伸出来的手臂，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都督……
那人竟然是大都督！
有着无上权力，传言杀人如麻、冷血恶魔的大都督！
“上来。”
见她久久没动，马车里的人开口道。
罢了！
不上车自己还能走路回去不成？
更何况这荒山野岭，重重危险不说，估计自己还会冷死。
当下，她索性利落的掀开帘子，就爬上了马车去。
这马车的内厢十分宽敞，卫琬进来坐下后，空气中泛开的幽幽冷檀香更明显一些。
笼罩的夜色下，可见马车里坐着一名男子，衣袍自然而然地垂落在座上，双手随意地搭在垂直的双膝上，闭目养神。
就连卫琬上来，他也没睁开眼睛。
卫琬晃眼一看，只能看见他的轮廓，天色已晚、光线昏暗，却看不清他的模样。
马车悠悠往前行驶，他并没询问解药之事。
卫琬也没有提。
至于黄金百两的报酬，她更是把这念头掐死在了摇篮里。
此时，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却在浓郁檀香的遮掩下，渐渐蔓延开来。
卫琬不由皱起了眉，马车却突然颠簸了一下，她猝不及防斜了一些过去，手指冷不丁地碰到了男子搭在膝上的那只手。
卫琬再也忽视不了了。
他的手湛凉，指尖滴血黏稠。
显然是受伤了！
卫琬暗暗吸了口气，连忙收回手，告诉自己不能多事。
这人可是都督，位高权重，极度危险。之前不知他身份多有冒犯就算了，现在她不能再给自己平添麻烦了！
可视线却又忍不住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血痕衬得他的手分外苍白，垂着的手指微曲，指节匀称修长。
虽然这血流得不快，但要捱到进城，只怕也会元气大伤。
卫琬终是拿住了他的手腕，“你当是偶尔做做好事，我便当是偶尔发发善心吧。伤在哪儿了？”
实际上她却有些气闷，她不是这样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但莫名的，她不喜欢闻到这丝丝缠绕的铁锈味。
男子很配合地解了护腕，松了袖角，便露出手臂伤处。
卫琬适时从怀中衣袋里取出常备药丸，捏成粉末撒在了他的伤口处。
她低着眉眼，动作游刃有余。
这人问也没问一句，就把自己的伤给她治。
伤口止血时，卫琬道：“你不怕我害你吗？”
他问：“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声音不轻不浅，恰入心脾，带着淡淡的磁性与熟悉，好听得有些过分。
卫琬视线上移，想要看清男子面容，马车却正好行进了松林，林间茂密，一丝月光也不透。马车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卫琬有些遗憾，却在嗅到空气中一缕异常气味时，浑身一凛。
有毒烟。
恐怕，那放毒烟的人，就是冲着马车里这个男子来的。
卫琬心下一沉，反应极快，当即捏着袖子捂住口鼻，下意识就倾身过去，贴近在他面前，伸手也捂住了他的口鼻。
她张口便对外面的侍卫低声道：“这空气有毒，大家用衣料遮住口鼻再缓慢呼吸！”
此话一出，已经有几个侍卫中招，顿时浑身脱力，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男子和卫琬在马车里不动声色地近在咫尺地相对着。
他的气息落在卫琬的手心上，像羽毛挠着手心，有些轻痒。
卫琬身子习惯性地机警地绷起来，气氛一下子凝滞，片刻都磨人神智。
鼻尖闻到男子身上的檀香气息，指尖能感觉到他的温热呼吸，卫琬这才意识到，两人间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
卫琬往后靠了靠，低低道：“你自己用袖角捂着。”
说罢，男子伸了手来，叠在了卫琬放在他口鼻间的手背上。
卫琬一抽手，他便自己捂上。
侍卫们驱着马车和马匹，快速地穿过这片松林。
眼看着前面月光如流水一般温柔地倾泻而下，大家还没能顺利跑出漆黑的松林，倏尔，周遭动静一响，伴随着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道道黑影将大家包围。
刀光剑影，利刃碰撞，不绝于耳。
卫琬透过车窗，第一次见到冷兵器时代近身厮杀的凶残。
那是令人窒息的惊心动魄的紧迫。
血气顿时弥漫了整个松林。
卫琬不由庆幸，幸好她发现得及时，使得这些侍卫不至于中招。
侍卫的功夫和刀法无一不是精湛厉害，且招招置人死地。
这个危急关头卫琬可不想关心谁好谁坏，她只关心谁死谁活。
突然车窗前人影一闪，有杀手趁着侍卫被纠缠的空隙，直接举剑朝马车这边杀来。
卫琬还不及做出反应，只觉一道力扼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身后一拽。
随之那长剑刺入了车窗，却刺了个空。
男子抬手就握住了对方拿剑的手，举手投足间依旧温然慈和，可那有力的手指一收，隐隐气势宛若天光乍破世间无处可遁形，随着骨骼咔嚓一声响，像撇断一根木柴一般，轻巧随意地撇断了杀手的手腕。
听得杀手闷哼一声，他拿着杀手的手，云淡风轻地拨转了剑势，眼也没抬一下，便割掉了杀手的头颅。
那时卫琬听得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怦怦怦。
男子松了手指，杀手的尸体倒在了马车外，伴随着剑落在地上的声响。
他又将手放回膝上搭着，蓦地开口道：“你今晚这善心，发得有点大。”
那语气寻常得，就好像是在与朋友寒暄。
卫琬扯了扯嘴角，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就当是给自己积福报了。”
语罢，她抬头看向男子。
本以为，还是像之前一般，只能看清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马车，却已驶出漆黑的松林，莹白色的月光透过窗帘上的缝隙间，匀了一些到车厢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