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層面上,倆人都是實幹家。
見面沒多少寒暄,直接說正事。
除了張阿婆負責的那小塊地,其他地頭還是老樣子,稻苗幹黃,倒伏,張善奇一踏進田裡眉頭便擰成一團。
“你那法子好使,究竟是什麼原理?”
江苗便查看稻苗,便解釋:“主要就是見光透氣,再者雞鴨是這東西的天敵,每日放些雞鴨進來,一來養雞養鴨能給大隊增收,二來也能防治病蟲害。”
“確實是巧宗。”張善奇忍不住誇讚。
“這些死苗得除,但也有技巧。”江苗說著用手比出個大小,“每株苗之間就隔這麼遠,死苗堆放在一起進行火燒,不然那蟲子死灰復燃,田裡的好苗還得遭殃。”
她邊說邊幹,動作極其利落,又讓張善奇止不住在心裡稱讚。
“你們都過來!”
招招手將隊裡的人都叫來,“按照江苗同志的法子去幹。”
江苗細心地指導眾人怎麼下手,隔多遠距離,不時再抬頭看眼地頭,那邊圍了不少娃娃,糖糖和小夥伴們玩得挺好,偶爾還能聽到孩子們清脆的笑聲。
村裡這些人到底是幹過多年農活的,稍微一教,立馬知道該怎麼料理稻苗。
見大家進入狀態,張善奇擦了把汗,帶上兩支小隊隊長一起,去叫江苗:“你要的地,我準備好了,去看看?”
是得看看,至少得去認認路。
不過張善奇專門來問她要不要去看,說明這地應該還稍微有點距離,江苗不放心糖糖。
過去問:“要不要跟我去另一塊地?”
這會兒地頭聚了七八個年齡相仿的孩子,又是跳房子,又是老鷹捉小雞的,糖糖玩得正高興,嘟著嘴往後躲。
村裡幾個嬸子正巧就在旁邊幹活,見狀道:“叫她們一塊玩吧!”
“我們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孩子丟不了!”
“就是,她玩得高興呢,她非把她拉走,她準得哭。”
看糖糖那意思也是不願意走,江苗想著去去立馬就回,應當不會有事,交代了幾句讓她別亂跑,又用手帕擦了擦她額頭的汗珠,這才跟著張善奇往另一塊地走。
張善奇這人也是實在。
挑的那塊地一馬平川,雖然小了點,但用來做試驗田也是綽綽有餘。
“你要的種子都在大隊,上一季分完,餘下的也不多了,我去看了眼,種子質量一般,你先湊合著用,再過兩個多月,夏季種也該播下來了,到時候我再給你留些。”
“沒事。”
她蹲下抓了把泥土,放在掌心搓開。
泥土的鬆軟程度,溼度,顏色這些都能觀察出土地的質量,而土地的質量又會影響作物產量。
村裡人種地大多是刨坑播種,接下來就是除蟲除草等收割。
張善奇他們哪見過有人種地前還專門捧著泥土端詳?
你看我,我看你,都挺好奇:“這能瞧出什麼?”
江苗把手抬高:“土壤發紅,這是典型的磚紅壤,酸性高,土壤易流失,有機物不足,微生物活性應當也不會太高。”
“啥?”
什麼酸性?
二隊長趙武拿手指頭沾了點土,覺得奇怪的同時還有點想笑:“這土還分酸甜味?”
昨兒劉棟一回來就跟她說陳營長的媳婦有多厲害,他將信將疑,一個二婚婆娘,跟他們一樣都是地裡刨食的,能有多厲害?
劉棟態度比他認真些。
什麼有機物,微生物活性……
都是漢字,拼一起咋就聽不懂了?
劉棟抓抓腦袋:“江苗同志,你真沒念過大學?”
他總覺得這種聽起來陌生,又有點厲害的詞彙只有大學生才說得出來。
瞧他們滿臉疑惑,江苗才回過神,這不是在搞科研,身邊的也不是實驗室的師兄妹,她一時沉浸,到忘了這樣說不夠直白明瞭。
於是趕緊解釋:“就是說這土壤不是肥土,這樣的地莊稼很難長好。”
“啊?”這下劉棟立馬垮了臉。
難怪他們產量總上不去,感情這土就有問題。
可種子有問題能換,耕種方式有問題能改,土壤有問題能咋辦?
總不能把地刨了,從其他地方弄些土來?
“有問題就有法子,施些木薯炭灰,甘蔗渣灰,或者石灰粉下去就能改善。”
江苗這句話又給張善奇和劉棟吃了顆定心丸。
趙武心裡卻沒當回事。
他始終沒法完全信任一個沒啥學問,瞧著年歲又比他小,經驗不充足的女人。
突然有人扯著嗓門喊。
“打起來了!”
“營長媳婦!快……快點吧!”
李嬸跑得大汗淋漓:“糖糖叫人給打了,流了不少血!幾個孩子現在還在撕扯呢,我們怎麼都拉不開,你快去看看!”
“什麼?”
江苗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來不及多問,立馬往回趕。
她滿腦子只有“流血”兩個字。
也是到這時候,她終於理解了當孃的護犢子的心,糖糖雖不是她親生的,但這幾天她始終把自己放在母親的位置上,孩子被人打出了血哪個當媽的不心疼?
張善奇和劉棟三人也不敢耽擱,一起跟過去。
遠遠就聽到震天動地的哭聲和雜亂的爭吵聲。
張善奇眉頭一擰,聽著哭聲有兩三道,那估計不是一方欺負另一方?
關鍵好像還沒有女娃的哭聲?
到底咋回事?
江苗也不管什麼形象不形象,擠進人群,尋著哭聲掃了眼,三個小男孩仰頭,扯著嗓門賣命地嚎。
他們三個身上沾了不少泥巴,其中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另一個微微抬著手臂,胳膊上明晃晃印了一排牙印。
三人身後的兩個婦人紅著臉,喋喋不休。
陸文琪比她到的早,這會兒正在和兩人爭吵。
江苗沒工夫搭理,趕緊看糖糖,這小丫頭也沒好到哪去,晨起新換的白色小襯衣此時佈滿掌印,丸子頭被扯得歪歪扭扭,額頭破了處皮,傷口向外淌著血,右側臉頰紅腫一片,上頭赫然是個掌印。
看到那處血紅,江苗目光倏地冷下去。
再看到掌印,無名闇火幾乎就要從嗓子裡冒出來。
偏偏小丫頭咬著嘴唇,烏溜溜的大眼睛蓄滿淚花,就是不讓自己落淚,這讓江苗心疼得不行,忙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幫她處理額頭的傷口。
額角的傷見了血,卻不嚴重,只是破
層皮,血早已止住,主要是臉頰那一掌,印記高高的腫起來,下手可不輕,這麼重的力道,這麼大的印記,可不像小孩子的手筆。
張善奇正打算幫忙解決問題,就聽江苗突然開口。
“這巴掌誰打得?”
她聲音冷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