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聽雨低垂下眉眼。
她被打了一巴掌,額前碎髮凌亂,低著頭,卻逐漸笑出聲來。
劉寧意外地看著她,原本得意的神情,也逐漸變成了惱怒。
“你笑什麼?死到臨頭,還不知深淺。”
她的這一巴掌扇得極重。
可許聽雨已經察覺不出痛。
這些天,她已經痛到麻木了。
“我笑你心虛,只能憑藉張牙舞爪來虛張聲勢。”
她扶著樓梯站起來,通紅的眼中,複雜的情緒在快速翻湧。
可很快,她看著劉寧的目光,已經趨於平靜。
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你看我許家落沒了,便覺著我是個包袱,是個恥辱了。”
“急於甩開我,又害怕外界說你們祁家薄情寡義,便想要讓我知難而退。”
“可是,當年,是你們說我跟祁時風天造地設,由祁家老爺子,親自帶著他,登門求娶。”
“好事不能讓你們祁家都佔盡了吧?”
“如果祁時風要跟我離婚,那請他親自來跟我談,現在,我有事要處理,沒空跟你們玩這攻心的遊戲。”
她站得筆直。
其實她很想問問他們,這三年,作為妻子,作為兒媳,她可曾有過半點錯?
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沒勁極了。
這三年乖順的殼子套在她身上,是她對祁時風,對這段婚姻的誠意。
也成了封住她的枷鎖。
他們都忘了,她其實並不是那種莬絲花。
能在舞蹈上取得那樣的成績,除了天賦,也跟骨子裡的堅韌、要強脫不開關係。
劉寧也被這樣的她給鎮住了。
一時之間只看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則再也不給對方半點眼神,拎著她的東西,大步流星地出了門。
張媽站在角落裡,絲毫不敢參與進這場“婆媳大戰”裡。
可她著實心疼許聽雨。
這三年來,她對祁時風的心,張媽看得清清楚楚。
現在她家裡一齣事,祁家就迫不及待地要撇清關係,著實讓人寒心。
張媽都這麼寒心,更不用說許聽雨這個當事人了。
可她現在確實沒空難過。
她委託第三方,將她的那些包包首飾,送去了奢侈品回收店,收到了將近200萬。
其實如果她自己去賣,價格會更高一點。
可她現在確實不適合“拋頭露面”。
倒不是為了祁家。
而是她家裡的風波已經夠多了。
這個節骨眼上,她不能再鬧出新聞成為別人的談資了。
等賬款一到賬,她立馬帶著裝著500萬的卡,去了銀行。
然而經過協商之後,對方依然表示,500萬不可以。
跟許聽雨一起來的,還有專業的律師。
在被銀行拒絕後,律師也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許小姐,我知道您的難處,但從專業角度來說,我更建議您放棄這套房產。”
“這套房產雖然在您母親名下,可您父親名下有多筆欠款,現在您父親…作為夫妻,後面,她肯定會被起訴的。”
律師說的話很委婉。
但意思很明顯了。
許家有多筆債務,並不會隨著人死賬消。
作為夫妻,章秋會承擔這些債務。
她名下的所有財產都會被執行。
就算許聽雨真的湊夠了1800萬,最終也保不住房子。
這500萬,對他們家的債務來說,更是杯水車薪了。
還不如留下來,給後面的生活託底。
許聽雨沒說話。
道理她都懂,甚至銀行上門的那一刻,她就預估到了這個結果。
可從情感上來說,她仍無法接受。
15杯辛辣的白酒,灼燒的胃,賠的笑臉,被當做小偷……
種種爭取掙扎之後,她依然失敗了。
巨大的挫敗感擊潰了她強裝的鎮定。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她看著律師,臉上還帶著慣性使然的笑意。
然而,痛苦和掙扎在其中若隱若現,美麗又脆弱,蒼白又無力。
律師有些於心不忍。
遲疑了片刻,才給了一個回答,“或許,找祁總,能有轉機。”
許家的債務雖然多,可只要祁家出手,保住這套房子,還是很容易的。
許聽雨很明顯地愣住,頹然地沉默下來。
原來,祁時風才是她最後的辦法嗎?
會嗎?
如果她去求他,他會幫忙嗎?
她不確定,甚至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她沒有半點勝算。
如果祁時風不肯幫忙,那她在這段婚姻裡,最後的一點尊嚴便徹底失去了。
她沒再說話,律師也沒有多說什麼。
跟律師分開後,她一個人在咖啡館坐了很久。
在去不去求祁時風的念頭中來回搖擺。
就在這個時候,接到了祁野的電話。
“聽雨,你託我打聽的事情有了結果,你的那幾幅畫找到了。”
祁野溫柔的聲音傳來,登時讓許聽雨精神一振。
這可算是這幾天最好的消息了。
她滿腦子只有:她的家還是保住了。
所以沒有聽出祁野語氣中的遲疑和擔憂。
“那些畫現在在哪,我馬上過去拿。”
她站起身,一邊繼續接電話,一邊大步朝外走。
有了1800萬,律師肯定有辦法保住她的家的。
“你彆著急,你現在在哪裡,我讓人來接你。”
祁野沉默了一瞬,聲音恢復了平時的溫柔沉穩。
許聽雨卻等不及他的人來接,讓他給了地址,自己打了輛車直接過去。
是在一家鑑定機構。
她到的時候,祁野就在門口等她。
見到她,眼尖地發現了她臉上那個還未完全消散的巴掌印。
“臉怎麼了?誰打你?”
他一貫溫和的眸中閃過一絲厲色,快步朝他走近了兩步。
許聽雨搖搖頭,總不好告訴他,是他母親的傑作吧。
而且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畫要緊。
祁野見她不肯多說,也沒有逼她,而是更擔憂地看著她。
“聽雨,你聽我說,畫出了些意外,我已經讓人去找這方面的專家了……”
他斟酌著用詞,卻還是讓許聽雨瞬間白了臉。
“什麼意外?”
她朝他走近一步,臉色蒼白到幾乎透明,彷彿下一刻就會如同水晶般碎裂。
祁野看著她,微嘆了一口氣,帶著歉意宣佈了結果,“那些畫,毀了。”
原來,畫確實是找到了,但已經成了一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