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兄弟妹是被一阵香气唤醒的。
燕月笙第一个睁开眼，就看见温似锦蹲在一个破锅前，一手快速地搅动，一手往里撒了些什么东西。
很快，她用破布裹着手，把破锅端离火，然后凑近闻了闻，露出了笑容，“哎呀，皮蛋瘦肉粥，虽然没有瘦肉，但也算不错了。”
皮蛋？那是什么蛋？
燕月笙有些呆愣。
“发什么呆啊，吃饭了，吃完要赶路。”温似锦好笑地在他跟前打了个响指。
碗是没有的，能找个破锅和一个破勺子已经很困难了，好在特殊时期，大家谁也不嫌弃谁，就着一个勺子吃的津津有味。
燕明朗和燕水灵年纪小，胃容量不大，但已经太久没吃过热乎的饭了，俩人宁肯肚皮撑破也要多吃。
最后还是温似锦把勺抢了下来，训斥两人，“真要是撑死了，我就地给你掩埋了。”
燕明朗一滞，没有说话。
燕水灵却抬起头，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
经过了昨天一下午的亲近，小丫头对继姐依旧有畏惧，却不至于害怕到一碰即哭了。
“姐姐，是太好吃了，我们才，多吃的。”小姑娘抿着嘴，悄声解释。
温似锦嘴角微微翘起。
当然好吃了。
精选优质大米，在水里浸泡一夜，第二天小火慢炖，半熟的时候加入切碎的皮蛋和瘦肉，等到米粒粘稠，上面漂浮起一层米油的时候，加入盐，葱花，些许胡椒粉，搅拌均匀即可出锅。
虽然因为材料局限，没了瘦肉，但口味却丝毫不差的。
“好吃也要有个限度，万一撑死自己可不划算。”温似锦把锅跟勺子扔给燕月笙，“你收个底，我去收拾包裹，咱们要动身了。”
已经吃饱但还能再塞一点的燕月笙嘴角抽了一下。
此时，随着天色大亮，难民们也纷纷起床填肚子，收拾东西，继续往南行走。
当然也有人没有饭吃，但他们却不敢停下脚步。
因为往南走，不一定会活下来。
但停下，一定活不下来。
接下来三天，都在赶路中度过。
有了饱饭，姐弟妹四个人都精神十足，走路不拖沓了，连燕水灵都能时不时的自己下来跑一段。
但同样的，也有人逐渐地被丢下，被遗弃在路边，苍凉而绝望的等死。
温似锦扪心自问不算良善之人，可一路走来，满目疮痍，处处都有濒死之人，还是让她的心情颇为沉重。
到了晚上，吃些烤玉米和地瓜，弟弟妹妹们逐一睡去，她睁着眼睛，失神地望着远方。
直到，耳边传来了枯枝断裂的声音。
温似锦猛地睁大双眼，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一道冰冷的金属抵住脖颈。
“不要大喊大叫，否则你就血溅当场。”那人压着声音道，“把你们的吃食都交出来，藏哪里了，快。”
温似锦瞬间明悟。
虽然这几天她都是从小厨房里掏吃的，也尽量避开人群用饭，但姐弟妹四个人的身体状况是隐瞒不了人的。
在这个粮食比金钱贵的年头里，为了点吃的不择手段，倒也不算惊人。
想通了缘由，温似锦不仅不担心，反而轻笑了起来。
那人的手似颤抖了一下，恶狠狠道，“臭丫头，笑什么笑，快把吃的拿出来，快点。”
他声音急不可耐，好像有谁等待着他去拯救。
温似锦笑容一顿，从怀中掏出两根玉米，塞到了那人的怀中。
“够不够。”她轻声问，“包裹里还有点地瓜，你让我去拿，放心，我不叫。”
那人大约是没见过这么识相的，顿时愣在当场。
温似锦趁机推开他，去包裹里一顿翻，实际上伸手去小厨房里抓了两捧大米，和两块地瓜。
“我和弟弟妹妹还要留一点，这些匀给你们。”她用一块破布把大米包好，并地瓜一起递了过去，“拿去吧。”
来人接过东西，深深地望了一眼温似锦。
虽然劳苦奔波多日，再好看的容貌都被遮上了尘埃，但这一刻，这个嘴角有痣的小丫头，还是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不要留在这里了，盯上你们的，可不止我一个人。”他丢下这句话，跃然离开。
温似锦没有说话，只是把包裹重新收拾了一下，拍醒了酣睡中的弟妹。
燕水灵和燕明朗都揉着眼睛不明所以，小声地询问，“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只有燕月笙一声不吭，扛起包袱就走。
很快，姐弟妹四个人脱离了难民群，走上了另一条路。
燕月笙这才出声询问，“为什么把东西给他。”
原来他也没睡着，还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温似锦笑了笑，“因为我怕死。”
其实，她还真不怕，生与死，不过是一念之间。
生对于死来说未必是生，死对于生来说也未必是死。
她只是，在掏麻醉针的时候，无意中瞟见了那人颤抖的手，以及反过来用的匕首。
是了，他至始至终都没想过伤人，只不过被逼到绝境，想活下去罢了。
她温似锦不是好人，也救不了所有人，但如果能在某一瞬间救下某一条生命，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燕月笙再次感受到她回答的敷衍，知道她有不想说的秘密，识相地闭了嘴。
姐弟妹四个一直走到后半夜，才找了个破庙安顿下来。
一觉睡到大天亮。
温似锦醒的时候，耳边有低微地啜泣声。
她睁开眼，就看见燕水灵抱着燕明朗正在呜呜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