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秀继续义正言辞道:“况且,就算奴婢晚膳前在药铺之中买了泻药,可这也不能证明大小姐饭菜中的泻药就是我下的呀!”
“大胆红秀,在小姐饭菜中下药还敢如此猖狂!”柳音书保养得宜的指甲,刀片一般指向红秀的脸,“到底是何人给了你这雄心豹子胆?”
“侧夫人,奴婢冤枉,奴婢晚膳前是去过厨房,但奴婢没有……”
不等红秀将话说完,便被柳音书厉声打断,“现在证据确凿!是红秀在大小姐饭菜中下毒。”
柳音书又给身旁的静秋递了个别人不易察觉的眼色,静秋立刻支会旁边的粗壮的婆子,“你们还不快把这两个暗害大小姐的婢女押下去审问,免得在这里,再污了主子们的眼。”
“是。”一个比男人还壮实的婆子,粗着嗓子应了一句,一手用破布堵住红秀的嘴,另一只手似铁钳般重重捏着红秀纤细的脖颈。
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从脖子传到四肢百骸,红秀吃疼,说不了话,泪瞬间如泉水般涌出,脸上却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
红秀怒目瞪着高高在上的柳音书和叶出蓝,泪光下闪着灼热的焰火,似乎只要钳住她的婆子稍一放松,她便会猛的扑上去,先把二人撕个粉碎,再把其他人碎尸万段。
虽然红秀的愤恨十分灼眼,但依旧不能改变她被人提下去的结果,而她身边的红珠倒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只颤巍巍的把头埋进胸前,反倒是少受了许多皮肉之苦。
待嫌犯红秀红珠被押进柴房审问之后,柳音书伸手拍了拍叶出蓝纤细的手背,方才开口,“蓝儿,是不是吓坏了?”
叶出蓝在柳音书的手快要拍到自己手背上的那一瞬间,手腕反转之间已经端起面前的茶盏,随手递到柳音书面前,感激道:“幸好有侧夫人您在,不然出蓝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叶出蓝眸中柔波似水,任谁看了都会莫名产生一种想要揽她入怀,一生呵护怜惜的感觉。
“今日你受到了惊吓,又说了这会子话,想必也是累了,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揪出了红秀红珠,柳音书也很善解人意的离开。
“康姨,替我送送侧夫人。”叶出蓝微微颔首,看着一群人消失的背影,笑而不语。
柳音书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刚走没多久,映月便领着几个小厮推着一大缸清冽的泉水,到了凤起阁门外,“大小姐,您要的山泉水,现在就在院外。”
“今晚就辛苦你们了,用这泉水帮我把这凤起阁上下都冲洗一遍。”叶出蓝说完便转身进了暖阁,并未有片刻逗留。
四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很是疑惑——虽然只是相处短短一月有于,但大小姐爱洁,是凤起阁上下人人皆知的事情,她素日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像是在深山老林里生活过五年的人,反而像是皇宫大院中养着的金枝玉叶。
只是,今日大小姐饭菜被人下毒,出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她却显得一点点都不在意呢?竟然还有时间让她们冲洗凤起阁的整个庭院!
片刻之后。
叶出蓝从屏风后缓步走出,身上只穿着一层素色轻纱,贴近胸前的那一处,浅浅映出温润如玉的肌肤,轻纱随着她的步履拂动,如雾似烟,托着女子轻盈婉约的酮体,落在床榻之上。
按理说绝大部分小姐的暖阁里,都应该是温暖舒适,熏香袅袅,但叶出蓝的闺房中却散发着一股清寒刺骨之气,让人触之生寒,这股寒气就出自她身下床榻上铺着的千年玄冰席。
叶出蓝坐在床榻上闭目打坐,鼻尖沁出些许细汗,胸前一团红光照的暖阁内妖冶而又诡异,轻纱下吹弹可破的肌肤,冒出一缕缕白烟,瞬间便渗透衣衫,似罩子般紧紧裹着她,久久不能散去。
一个时辰后,那团红光才逐渐暗淡、消失。
叶出蓝手花翻转,汇气凝神,缓缓睁开被雾气沾湿的眼睛,浓密微卷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儿,更衬得她眸光清澈,明亮动人。
可惜,她左半边身子上从头到脚遍布灰褐色的胎记,却让原本极美的人儿显得有些可怖。
康琴端着一盏清茶,递到叶出蓝跟前,有些凄楚的看着她惨白的面色,关切问道:“蓝儿,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乏了。”叶出蓝品着杯中的茶水,语气平淡无奇。
康琴看着眼前逐渐恢复如常的叶出蓝,半天才再次开口,“今日之事,蓝儿你怎么看?”康琴微微有些踌躇,“柳侧夫人她……”
叶出蓝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康姨先前不是也看出柳音书有问题了嘛。”这话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嗯,只是我还有些不解。”康琴接过她手中白瓷茶盏,“柳音书平日里待你也算是极好的,只是不知今日为何会如此……”
极好?
“问题就出在极好两字上!”
她的好太过显眼!太过迅速!太过……做作!
“柳音书的心计和手段都用的还好,只是这个人心性太燥了些。”叶出蓝浅笑,眸光却如山头积雪般冷冽料峭,“她若真心为我好,又怎么会把全府上下最好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送到我这儿,让我一回来,就成为众矢之的,每日行走在风口浪尖之上?”
“那今日的毒……”康琴欲言又止,她怕心底最大的疑虑,变成事实。
“王大夫说今日的晚膳都被下了大量的泻药,唯独那最不起眼的清淡白粥里被下了砒霜。”如此拙劣的下毒手法,要么是对毒一无所知,要么就是别有用心。
幸好绝地求生的亡魂叶出蓝学过医术,才没有像往常一样,把饭菜赏给房里的丫鬟,而吴芳却贪婪且毫无眼色的赶抢着要吃,事后她也不便说些什么。
康琴想想都觉得后怕,“到底是谁跟咱们有这么大的仇恨?要如此对付蓝儿你?”
“下药的人,要对付的人不仅仅是我。”至少现在不仅仅是,“她只是想借我中毒出事,来栽赃打压对手。”叶出蓝的目光透过紫檀的雕花窗,望向极遥远的地方,“你还记得药铺的伙计怎么说的吗?”
回想方才的场景,“药铺的伙计说,‘晚膳前,叶府李侧夫人身边的红秀姑娘,曾在小店买了一包砒霜、一包泻药。”
康琴说完恍然大悟,按照皇城中药铺的规格,一包药粉只有二两,“我的饭菜每道菜里都被下了泻药,而红秀才买了二两泻药!”
“可是,被静秋搜出来的药包显然还没用过!这就是说,在饭菜里下药的,必然另有其人!”
叶出蓝拂过鬓边微湿的发丝,“还有那伙计说的话,太过详细!”叶府怎么说也算是官宦大户人家,家里都有自己的大夫、草药,就算红秀为了掩人耳目去外面买药,也不至于能到让人一眼就认出的地步!
除非是有人刻意安排!
“蓝儿,你说的是……柳音书。”
叶出蓝把眸光从藕荷色窗花缓缓移向手中的茶盏,“看来柳音书是打着一箭三雕的如意算盘,本是好谋算,只是她的心性太燥。”
其一,柳音书借着叶出蓝饭菜被下毒的事,查出红秀,虽然未必能把李香琪如何,但红秀是李香琪的心腹,除了她,也算是断了李香琪一只手。
其二,叶出蓝遭此一难,若是就此一命呜呼也算衬了柳音书的心,即便大难不死,柳音书也会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挺身而出,为她找出下毒之人,正常情况下,叶出蓝必然也会更加依赖信任于她,对她更加感恩戴德,马首是瞻。
于无形中拉拢人心。
其三,近些日子,年岁已高的叶老夫人身体抱恙,想在柳李二人中选一位,立为正室夫人,成为叶府的掌事主母,论才德,柳音书是上好人选,且她帮叶老夫人处理府中诸事已有十年之久,但奈何她出身低微,自然比不上同事官宦出身的李香琪,因而很难过得了宗族长辈们的那一关。
可是,如果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李香琪房的里突然出了一个谋害大小姐叶出蓝的陪嫁丫鬟,对她本就不甚好的声誉更是雪上加霜!
以此衬出柳音书的贤良淑德。
这些本都是好谋算,只是柳音书太过于心计,对刚一回府的叶出蓝表现得太过殷切,所以才被叶出蓝一眼看穿。
“蓝儿,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柳音书想借刀杀人……”叶出蓝笑意依旧,只是眸光似料峭春寒,散发着清冷,“咱们就将计就计。”
叶出蓝本尊在四岁之时,自幼习武身体康健的母亲却死于风寒,她从小就不相信这些,却有苦于找不到证据。
十岁那年,一直足不出户的叶出蓝被人莫名其妙的推下万丈悬崖,要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能对一个不解世事天真无邪的孩童,下如此毒手?
时隔五年,已换了魂魄的叶出蓝带着本尊的执念再次回到叶府,更加坚信母亲不是死于难产,而是被这深深后院的勾心斗角折磨致死!
此刻,叶出蓝定要揪出当年算计过她们母女俩的人,让那些人也都尝尝被谋算的滋味!
“康姨,眼下我还不方便出去,今晚就劳烦您帮我走一趟了”叶出蓝在康琴耳边低语。
凤起阁中正在打扫冲洗的丫鬟们,正专心忙着手里的活,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窗户里一闪而过的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