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屋里陷入短暂的安静,所有人目光同时看向周野。
“我打算和苏妍结婚。”
顿了数秒,周野慢条斯理重复了一遍,他语气不轻不重,仿佛在商量明天吃什么穿什么那般随意。
苏凤山和宝国相视一眼,眉头皆是一皱。
只有坐在身侧的苏妍,不经意察觉他搭在膝盖上的指骨因为用力而关节微微泛白,出卖了他的紧张。
原来,他也有紧张的时候。
她还以为他睥睨纵横、寡恩薄义。
“本来这事应该我父母过来。”周野接过宝国递过来的茶水浅抿一口,随手搁桌上,淡声道,“我家那点事你们也清楚,我就不再多提。苏妍嫁给我有利有弊,除了我,她不用应付其他人。”
听到这,苏凤山总算反应过来,周野是千真万确在同他说婚事。
再看女儿一脸平静的表情,心里明白,这两人多半刚才在周家就商量好了。
苏妍要是不同意,也不会把他带回家里。
微凉的晚风自堂屋穿堂而进,吹着桌上的煤油灯摇曳不止,周野黑眸深谙,面部轮廓没半点柔和,他没继续往下说,静静等待老人的答复。
“……”
苏凤山踟蹰半晌,唏嘘道,“那个,小周啊,你们的婚事我同意,但有一条,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能对她动手。”
让苏妍嫁人也是希望她不要跟着他们挨饿,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而非把女儿送过去受罪。
“这个自然。”
周野侧眸瞥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干脆颔首道,“你们要是没什么意见的话,我明天下班过来把彩礼过了,月底挑个日子结婚。”
……
婚礼最终敲定在三月二十八,日历上写着:宜嫁娶、出行、交易、搬新房、开业、赴任、祈福、求子求财。
宝国送周野离开后,苏凤山问苏妍:“囡囡,要是因为宝生,咱可以想别的办法回报他,没必要以身相许。”
“爹,”苏妍笑着挽他胳膊,“我看这门亲事挺好的,离家又近,周野这人除了有点冷外其他没发现有什么大问题,再说了,一开始不是你让我去相亲的嘛。”
苏凤山叹了口气,把心中的犹豫说了出来:“这个周野前几日还让李春梅回绝过你,现在突然又改了主意,我怕他未必会真心待你。”
“那不是他的意思。”
苏妍步调轻快地往厨房走,“那是李春梅想把她远房侄女介绍给他,恶心我们的。”
“小妹你说什么?!”
回来的宝国恰好听到这句,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气势汹汹拉开门板抄起那柄锄头就要往潭村找李春梅算账:
“好她个李春梅,这事竟然也干的出来,当我苏家没人了是吧,老子今天就要扒了她家屋顶,看她以后在村子还怎么做人!”
“宝生还被押着,你又去惹什么事!”苏凤山高声喝住他,“简直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除了会拿锄头还能干点啥?”
被他爹这么一训,宝国立马蔫了,才跨出门槛的脚又缩回来,小声嘀咕道:“还能……种地。”
“不是,爹,这口窝囊气我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非要见血才叫咽气?”苏凤山瞪了他一眼,指使道,“你去拿只螃蟹给隔壁翠花婶子,让她把李春梅干的腌臜事添油加醋在村子里多宣传宣传。”
放眼整个公社,除了周野,也没有谁家能大方拿出一口吃的,这要是送了螃蟹过去,何翠花还不得感动得痛哭流涕?
莫说就是多两句嘴的事,就是让她扇李春梅一个耳光,估计她也乐意。
苏妍捧着脸盆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笑,她这个老爹啊,半点都不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
“我这就去,”宝国把锄头放回门后,恨恨地说:“我看李春梅她以后怎么还有脸在村里走,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农村的妇人没有不喜欢八卦的,何翠花那张嘴又堪比说书先生,短短几天便传得人尽皆知。
李春梅名声完全臭了,犹如过街老鼠,走到哪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听说她以前还搅黄过桃花的婚事,这人啊心肠黑着呢,估计就是她女儿嫁了个瘸子心里不平衡,恨不得大家都过不好。”
“我没有!何翠花那个贱人到处造谣,我要撕了她的嘴!”
“造谣?周野和苏妍相亲的事,人家冤枉你了?你个臭婆娘一天到晚尽干这些损人不利己的龌龊勾当!”他男人嫌丢人,一个耳刮子刮过去,将她赶回了娘家不让回来,眼不见心不烦。
……
次日傍晚,周野拎着大包小包来苏家下聘礼。
“宝生应该从民兵队放回来了吧?”
他的表情明显已经料定人放了,只顺带问了问。
“下午就回来了,实在不好意思,给周书记添麻烦了。”苏凤山双手接过东西,热情地往屋里招呼,“厨房正烧着菜,你在这先坐会儿。”
“好。”落座的同时,周野视线不着痕迹往另一间屋子瞥了眼。
苏凤山顿时会意,笑道:“噢,宝生去医院给丁武赔礼道歉了,囡囡在海滩,这孩子最近天天往海边跑,起早贪黑的,比读书那会儿还用功,也亏了她运气好,今早居然挖了半桶大海螺。”
脑海闪过她昨天拎的螃蟹,周野微微有些诧异:“最近没听说有别人拾过海鲜。”
“是,所以说她运气好,大约是老天爷怜惜,否极泰来了。”
苏妍读书时的课本一本不落被苏凤山整整齐齐收在柜子里,偶尔有空了也会翻看,学到的词语并不比普通学生少。
从厨房传来噼里啪啦的柴火声,裹挟着海螺特有的清香。
周野蹙了蹙眉,还没坐稳便又起身,从兜里掏出一沓大团结:“伯父,彩礼钱您收下,我去海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