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在房里踱来踱去,忽听得窗外有许多脚步声,嘈杂中一人道,“那贼人之子便在此处否?”另一人恭敬道,“主公何必亲自来,只待我等叫了他来便是。”
我听出来,那恭敬之声便是史大哥的声音。不知史大哥的主公长得何等模样,让史大哥如此谦卑。
那主公道,“我自知暗枭做事稳妥,然此事此人干系重大,许能帮上哥哥,保住哥哥一方霸主的地位,我便要认真些!”
说着便听到一阵捣鼓锁头的声音,却只走进史大哥与一陌生男子两人来,旁人都在门外候着。
那陌生男子浓眉大耳,似是个多福的,只腰腹间赘肉横生,不免有些老态。
我暗暗想道,看史大哥这副模样,这人就是史大哥的主公无疑了。
我打量那人之时那人也在打量我。他缓缓道,“的确是那贼人与阿元的孩子无疑,只长大了许多,黑瘦了许多。”
又盯着我笑道,“小子,可还认识叔叔否?你尚在襁褓之中时我们见过的。”
我心道,这家伙真会套近乎,我幼时在大漠,怎会与你见过。突然又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苏白白,并非我。
于是我顶着苏白白的脸冲那人哈哈傻笑,只求那人看在旧相识的份上放我一马。
史大哥神情微微放松道,“为何主公不让我们擒了那贼人长子来,抓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小子,能成事么?不如放……”
那人打断史大哥道,“你还不懂么,那贼人不偏宠阿元和这孩子为的便是于这乱世之中保全他们母子二人。然而我却知道,那贼人所最最看重的,不过是这孩子和阿元了。”
迷迷糊糊的我只听懂了一件事,那便是苏白白的娘亲叫阿元。
史大哥道,“我自知主公深谋远虑志在必得,然兹事体大,不得不有些担忧啊。”
那人笑道,“无需担忧,我自有打算。尔等着实可靠,从未失手,待我好好犒赏你们!”史大哥便抱拳谢恩。
而后二人又自顾自地率众人离去,把为防说错话一直不敢出声的我一个人锁在房里,对着一盘馒头空自嗟叹。
而远处传来阵阵丝竹乐音与急促鼓点,女子婉转美妙的歌声,似是在大肆庆功。不知为何,我有了一种即将被送上断头台的不安与躁动。
然而对我来说,只要面前有食物存在,种种情绪无论好坏都能顷刻间烟消云散。
馒头也是食物的,虽然我并不喜欢。
于是洗漱好了吃饱了的小爷我终于睡在床上度过了一个美满之夜,不凉不热,无蚊虫叮咬,无腹中雷鸣。
在船舱中不知昼夜昏天黑地睡了吃吃了睡,日子过得到也挺快,待我出船舱时,日光早已不那样毒辣,反倒有些森森寒意。
史大哥伸手递给我一件袍子道,“已经立秋了,披上袍子,仔细别着凉了。”
我接过来,乖乖穿上,问道,“叔叔,我们已行了这许久的路,怎的还没到?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呢?”
史大哥哈哈笑道,“这便是到了,你跟着叔叔们便是。”
彼时我与史大哥俩人坐在一车之中,我掀起车帘子冲外面好奇地瞅。
只见一路红枫亭亭,如锦似霞,好不美丽。忍不住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呢!堪堪美矣!若是师父他们在就好了,能与我们共此一番美景啊!”
说到这里鼻子忍不住的发酸,我是仲春时被这些黑衣人掳走的,如今却已是秋季了,与师父也有许久未见了,师父可曾想我罢?我可是时常会想念师父的。
史大哥见我神色凄悲,便道,“等会子便可进城了,等进了城,就不这样束缚着你了,也不必遮遮掩掩的,叔叔可带你去街市上玩耍。”
我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史大哥道,“这便是我们的目的地么?”
史大哥道,“是了,在此处可好好歇着,不必担忧。”
我道,“那我何时可回去?我知叔叔已说过我此生恐怕是不会被放回师父身边去了,可我实在想念他老人家得紧,这是我第一次与师父分离呢!”
史大哥便沉默不语。我转过头趴在窗框上看耀眼的一路红枫,眼泪哗哗流个不停。
良久,史大哥忽然道,“若是事成,你自然走不了,事若不成,爷儿们都死光了,哪里会管得住你?到时候你便拿着这个自个逃命去。”
说着往我手中塞了一小袋硬物,回过头来一看,是一个锦缎做的小包,里面装了一堆碎银子。
见我回过头来,又道,“要收好了,不要被人偷了去。你可买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
不明就里的我怔怔地望着他,史大哥道,“你一小童子,却要经历如此种种,实在太为难你。若不是主公有难,我等定然不会对你一童子下手。我膝下本有一子,若是活着,许有你这般大小了。”
说着便是眼圈一红。我忙道,“叔叔勿要伤心,师父曾说过,要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必要历经种种磨难,叔叔们这是在助我成长,我终是离开师父过了一段日子,看到了不同的风光,我觉得很是开心,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怨恨叔叔们。”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饶是我经历多少磨难,都不可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史大哥笑道,“宗师之徒果然是不同凡响的,见识也比同龄小童宽广的多。”
城内果是一片繁华之态,华贵酒楼鳞次栉比,街市熙熙攘攘,车如流水马如龙。
因着人多声噪,我只能冲史大哥嚷嚷,“叔叔,这里比汴梁城还要热闹!真好!”
史大哥笑道,“汴梁城以往比这还要繁华上百倍,你不过没赶上时候。”
我问,“这里好不热闹,幸好我们没有去江南,传言道那儿两王相争,打得激烈呢!”
史大哥呵呵笑道,“这里不是江南又是哪里?这里便是诚王的领土,百姓安居乐业,全不被战事所惊扰,全是因着诚王治国有方是一代明君呐!”
我被史大哥的话惊出一身冷汗,道,“爷儿们的主公,便是那诚王?”
史大哥笑道,“非也,我等的主公是诚王之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