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梅花牌運動服啊，是咱體育總局指定的比賽服裝，現在時髦的很！
這不，馬上要過年了嘛，是市裡要搞福利，委託我來辦這事的。
你錢叔一直跟咱們體委打交道，他聽到消息，先找的我，拿來五套樣品，我都給分出去了。
你們倆可不能瞎胡鬧，我跟你錢叔可不是認識三兩天，那可是多年的交情！”
“爸，我們也沒說啥呢，安子講話了，既然知道了，好歹得告訴你，要不我們成啥了？”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你們也是好心，安子，讓大爺好好看看啊！”
鐵軍今天特意穿了一套，用糧票在街頭換來的運動服，胳膊和腿上有一條白道，很細。
安然衝鐵軍點點頭，鐵軍脫下上衣，也放到茶几上。
安然開口說道：“大爺，這個運動服您不陌生吧！”
“這啥玩意啊，俺家也有，是頭幾年那些糧食不夠吃的南方人，扛過來換糧票的，質量不咋地！”
“那您看看，這兩件從面料和做工上有啥不一樣呢？”
老爺子伸手摸了半天也看了半天，說道：“我是摸不出來也看不出來，我又不是裁縫！”
“大爺，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啊，這倆您分不出來，再摸摸那件，看看做工！”
安然為啥對這個梅花牌運動服，這麼門清呢，說白了，還是因為體育。
84年奧運會，中國代表團就是穿的梅花牌運動服，從那以後，梅花運動服才風靡全國。
前世，安然一直都在田徑隊，那時候鐵軍有兩套梅花牌運動服，都被安然剝削了。
不過後來鐵軍穿耐克了，自然也就不新鮮了，倒是安然，一直對梅花運動服情有獨鍾。
直到後來梅花廠倒閉，安然都沒捨得扔，一直珍藏在身邊，偶爾還會翻出來嘚瑟嘚瑟。
至於質量這麼好的運動服，最後怎麼還能倒閉，箇中心酸引人深思，讓人惋惜！
“還有這個商標，這個是織出來的，這個是貼上去的。
您再看看這個標籤，這個是天津服裝廠，這個是天津針織運動衣廠。
還有更簡單的，那就是用火燒，腈綸，化纖，棉，還是含毛都能聞出來，一捏就知道！”
安然分別從三件衣服裡，找出個線頭，拿起茶几上的火柴，遞給老爺子。
挨個燒完，用手指捏再聞，真假立現，老爺子的臉徹底黑了，靠進沙發裡沉思不語。
“哎，錢啊，真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啊！”
老爺子長出一口氣，喃喃說道，那份失望，那份無奈，任誰看了都心生憐憫。
“爸，你們跟我錢叔，訂這批運動服了嗎？”
“沒呢，不過也快了，你錢叔天天催，原來，是他心裡有鬼呀！
真謝謝你們了，太及時了，你們知道嘛，這不光是錢的事啊，這裡有安全隱患啊！
這穿的還好，這要是運動器材可咋辦？
那是能出人命的大事啊！
哎……”
隨著一聲重重的嘆息，安然他們仨的心算是放了下來，一個可怕的導火索被掐滅了。
事情說完了，幾人又回到了桌上，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老爺子自然也沒心情喝酒了。
很快吃完飯，安然和鐵軍告辭出來，劉猛拎過來兩個袋子，安然他倆轉頭就要跑。
老爺子一聲吼，安然和鐵軍乖乖的站住，呵呵笑著接過了袋子，又是一通謝。
送兩人離開，劉猛回到客廳，就見老爸衝他招手，劉猛坐下，老爸開口說道：
“老兒子啊，爸有個想法，跟你商量商量！”
“爸，有事你就說唄，跟我能商量啥啊，我除了跑的快點，啥也不會啊！”
“沒出息，不會不能學啊，跟安子在一起這麼多年，就沒學點人家那機靈勁！
這次的事啊，爸是越想越害怕啊，這沒根的人，還真不能輕易相信啊！
你錢叔的事我沒跟你們講過，今天正好趕上這麼一檔子事，爸就跟你念叨唸叨！”
劉猛知道，老爸想跟他說的，肯定不光是錢叔的事，有可能跟自己和安然都有關係。
老爸的脾氣他很瞭解，很要強，也很較真，特認死理，而且，嘴特別嚴。
老媽走的早，這麼多年，老爸把他們四個拉扯大，可以說拼了老命。
至於到底有多苦，有多難，劉猛印象裡，老爸一個字都沒提過。
而現在，老爸突然這麼鄭重其事的跟自己說話，劉猛的心，突然不安起來。
“這個老錢啊，是下鄉知青，後來在農場落了戶，娶了媳婦還生了兩個兒子。
後來知青返城，老錢的心也開始癢癢，就開始跟你錢嬸鬧離婚，這一鬧就鬧了好幾年。
最後還是離了，等老錢回到老家傻眼了，都是四處亂躥的待業青年，哪還有他的容身之地啊！
跟著人家混了一年，實在是混不下去了，就又回到了農場，和你錢嬸復了婚。
也就是那個時候，咱們跟農場打籃球，我是領隊，就這麼認識了他。
老錢這人腦瓜子靈，招也多，那時候，咱們要搞些乒乓球案子和球拍，老錢說他有門路。
當時能弄到紅雙喜拍子，光有錢都不行，還得有人，老錢說了，我們也沒當回事。
結果不到一個月，老錢帶著樣品就找了過來，就這樣，我們才跟老錢開始了合作。
這一晃這麼多年了，老錢也成我們半個體委人了，當然了，人家也賺到了錢。
其實這運動服的事啊，爸知道……”
“你知道？知道你還跟他合作！”
劉猛很驚訝，不禁開口打斷了老爸的話。
“兒子，有很多事啊，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老爸也很為難！”
劉猛的成長詞典裡只有對和錯，沒有為難和無奈這些糾結的詞語，所以，馬上回道：
“爸，為難的意思，就是剛才你和我們說的話，都是哄我們的？”
“你聽爸把話說完！”
看著兒子小脖子梗起來的樣子，老爺子心裡很欣慰，語氣平緩的說道。
劉猛把頭歪到一邊，不再說話。
“爸跟你們說的是真心話，這種你好我好大家不好的事，從今天開始，再沒有了。
別人老爸不管，但是，我這一塊，除非我死了，再也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老爺子拍了一下沙發扶手，語氣無比堅定，劉猛也轉過了臉看老爸。
“下面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這次啊，老爸想親自跑一趟天津，想把你和安子帶上。”
“太好了，啥時候啊？”
一聽能去天津，還能帶著好哥們安然，劉猛很興奮。
“等你們放寒假就走，這幾天我先準備下介紹信啥的。”
“爸，你咋想起來帶我倆了？”
“爸這次出門，主要是考察一下市場，也算給你找出路，正好看看安子啥意見！”
劉猛沒再問，也不關心，這時候滿腦門都是對天津的憧憬。